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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誰該打？

   從仰德高中陳世龍教練打人事件談選手課業

                                                                                                                                     2010.1.15國王昭書

　棒球界的多事之秋，每天都不愁沒有新聞，只是常常好事只有一日新聞，壞事卻可以一再宣染，至於事件背後所代表的真相和事情深度，沒人深究。反正棒球在台灣人既有的印象大概是負面形象大概已經遠大於一切，就當成是看笑話的心態。

    許多棒球的新聞，我不太喜歡在第一時間發表看法。因為很多會流於一時的情緒，意見紛雜，反而不能細細的分析事情原委和解決之道。仰德高中陳世龍教練這一件事我想也應該用這種態度了看待。因此過一個月才發表一些看法。

仰德高中棒球隊的歷史

    仰德高中棒球隊好像是近年才成立有棒球隊的學校，其實不然。1977年第四屆青棒錦標賽，新竹地區出現一支山崎高工青棒隊，但是初試啼聲以一勝兩敗遭到淘汰。這支名不見經傳的山崎高工青棒隊，就是現今仰德高中青棒的前身。但是沒有幾年，山崎青棒隊就步上解散之路，消失在台灣的棒球圈，如同早期的很多球隊一樣。山崎高工於1988年更名為仰德高工，2002年再度改名為仰德高中。2006年重新成立青棒隊，對外招募球員，準備重出江湖。

    1978年的山崎高工青棒實力不差，在全國賽打到第三輪，才在敗部爭奪準決賽時被擁有超級投手郭泰源的長榮中學青棒隊以2：１擊敗，然後遭到淘汰，但是實力已經受到肯定。當年隊上算是人才輩出，投手何明堂入選當年青棒中華代表隊，後來也擔任過職棒教練。李文傳打過兄弟棒球隊，何信宜、陳忠海、黃福麟也都曾在台灣棒球發展上曾經占有一席之地。許順益曾擔任華興中學以及甲組合庫棒球隊的教練；最出名的應該算是代表我國參加三次奧運的三朝元老，後來加入統一職棒隊的江泰權。

    1979年山崎高工聘請去年高中冠軍味全青棒總教練洪啟煌擔任該校總教練，意圖更上層樓，但是全國賽僅以一勝四敗遭到淘汰，1980山崎高工青棒隊就宣布解散，沒入台灣棒球的歷史中。

棒球選手上課睡大覺，考試交白卷

　瞭解了仰德青棒的歷史以後，回歸到正題。根據蘋果日報2009年12月8日的報導，位於新竹的仰德高中有四位高二棒球隊選手，上課睡大頭覺，課業學習態度不佳，學校期中考試時候的時候寫了姓名就交卷，幾乎是交白卷。由於該科老師考試前已逐一預習考試題目，其實就是已經是考試放水了，擺明了題目答案都告訴了你，但是選手居然根本無心作答，考試還趴在桌上睡大覺，監考老師實在看了氣不過（大概是叫選手起來作答選手也不甩吧！），向教練陳世龍反映。

　我想選手當時心態大概是：老子是棒球隊，功課就是不會，考試卷寫姓名已經很給你老師面子了！

    陳世龍教練也是兼任棒球隊二年級該班導師，盛怒之下，賞了這些選手屁股棒子。一名選手考試七科滿分應該七百分，結果總成績只有兩百多分，平均一科三十分。教練接到老師的反應，是應該處理。陳世龍教練決定每科成績不到六十分，一分打一下，共有四人應該接受處罰。考最差的學生距離標準應該打一百三十六下，陳教練打了該員二十下，其餘三人各打十下。只是後續的每一個事件處理的過程和結果，都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棒球隊學生用手機偷偷拍下教練打人的鏡頭，加上被打同學屁股瘀青的畫面，通通投書平面媒體和有線電視台，一下子全國嘩然，不用說。一面倒的責怪陳世龍教，我不認同他打人，教練不該打人，把陳教練不斷的妖魔化。我不認識陳世龍教練，我也不會刻意為他辯解。但是事情有那樣簡單嗎？

濫情的社會，虛偽的校方，看熱鬧的媒體

　學校兩天後解聘了陳世龍教練，只是方式大出乎我所意料之外。學校請棒球隊的學生以「無記名」投票的方式，投票結果陳世龍教練只好滾蛋走人。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學校也算順利的滅火。但是我很好奇，中華民國的學生棒球隊何時變成那樣子的民主，由學生投票決定教練去留？那將來是不是球隊教練都要競相巴結學生？球隊出了事情是這樣子搞得嗎？

　球隊管教出問題，學生不向校方反映，只曉得用手機拍下投訴媒體，台灣的棒球教育怎麼了，是校方得不到球隊學生的完全信賴，以致於學生必須出此下策，還是學生也沾染了媒體狗仔的舐血性格，非登上媒體頭條版面才能彰顯自己的重要？學生有沒有想過，屁股被打瘀青固然可憐，但是考試睡覺交白卷不知自我反省，卻又透過媒體博取同情和支持豈不更加可惡？

　學校不想當壞人，也因此不敢直接面對一位為學校勞心勞力賣命的陳世龍教練，又畏懼於社會輿論的壓力，不得不叫陳教練辭退，只好發明一招叫做 請棒球隊的學生以「無記名」投票的方式決定教練去留。我想這是人類有棒球運動史以來最偉大卻又卑鄙不要臉的發明！

　我很懷疑這個「無記名」表面看是學生自由意志，實際結果卻是學校董事會已經設定好的結論，只是暗中授意學生來執行，學校裡子面子雙贏，對社會有所交代，而陳教練則是輸得連一件內褲都不剩就被掃地出門。學校不敢面對現實，卻假手學生，在我看來實在是非常惡劣的事實！比陳教練因學生課業成績低落卻不思改進而痛打學生還要沒有擔當，真是沒有種的學校董事會！仰德，仰德，仰誰的德呢？

    我很納悶，學校有能力想出「無記名」投票這一招，為何教不好棒球隊學生呢？

    陳世龍教練以一位專任棒球教練，為何還兼學校棒球班導師，淌這渾水呢？原因無他，就是因為教練薪水太低，無法養家餬口，因此兼任導師，多一份導師費當薪水。也因為擔任導師，因此就必須處理學生課業成績低落的事情，最後導致他被解職。這一點，所有人和各媒體有深入研究嗎？或是只會一面倒的責備陳教練嗎，把他形容成「惡魔教練」，台灣棒球界真的到處都充斥著善良可愛的天使嗎？打落水狗，人人都會，算不得什麼真英雄。媒體只是炒熱鬧，根本不是真正關心棒球。

是什麼風氣造成棒球隊學生課業成績低落卻有恃無恐

　本事件的幾位主角，成績不及格又考試睡大覺的學生，反而沒人理會。其實這才是事件的起火點，而且我相信還普遍存在台灣各個學生球隊當中。我比較好奇的事，這四位成績低落的高二選手，高一是怎麼上課和參加考試的？學校是怎麼讓他們過關的？再推遠一點，他們的國中和國小課業如何完成的？這實在令人好奇。

　這次仰德高中青棒所引起的事件，絕對不會是單一事件，但是重點是，成績低落並不可恥，但是如果連考試題目和答案老師都給了你，結果考試學生卻只寫姓名幾乎是交白卷。選手居然根本無心作答，考試還趴在桌上睡大覺，這就是選手拒絕課業上的學習，拒絕知識的成長。這不但可恥，還實在可惡，這不但該打，還應該處以鞭刑！

　奇怪的是選手課業成績低落，理應虛心受教，為何還一付大搖大擺的樣子考試睡大覺，非把老師都給氣死嗎？還是選手心中非常篤定，學校還靠我比賽打知名度，一定少不了我這個選手，哪怕我考試零分，學校都會主動幫我作弊過關，我只需打好棒球。這樣還是學生嗎？

　我看王貞治當高中生時期都沒有我們的棒球隊學生這樣囂張吧！憑什麼我們的青棒學生篤定他將來的棒球成就必然超越王貞治，因而可以無視於課業成績的低落？如果一個人將來棒球成就優異，加上有好的課業程度不是相得益彰嗎？台灣這樣的棒球風氣究竟因何而起？又如何改正？反倒沒有人去關心討論。只要將陳世龍教練革職就一切雲淡風輕，船過水無痕了嗎？

　棒球隊如果在學校集中同一班，美其名為「體育班」，實際上則是放牛班。如果分散在一般的班級當中，棒球隊的學生在國中小學的時候幾乎都是班上成績吊車尾，棒球隊沒有打球的同班同學一生一定永遠記得打棒球的同學課業成績低落，同班同學會看得起棒球選手嗎？這樣子我實在想不出將來打棒球的人除了球技以外能給予什麼正面的社會評價。

體育學院和大學體育系自己的內部調查

　棒球隊的選手成績低落是第一天才發生的嗎？當然不是。為何因循苟且至今，才有一個教練打了學生屁股而搓破真像？這件事情讓我對伊索寓言中國王的新衣故事有了全新的體驗。陳世龍教練就像是搓破國王的新衣那位頑皮的小男孩，只是結果卻十分悲慘。穿國王的新衣上街並不可恥，可恥得是我們居然把那位指出國王沒有穿衣服的小孩子給殺了！

　曾經有一個真的發生的笑話。國內某知名國立大學甲組棒球隊大一新生入學學科測驗，數學題目有一題是三分之一加上二分之一，結果絕大部分的新生報考選手答案都寫五分之二。這真得是一個帶淚的笑話，但是事情是千真萬確。我們的棒球選手數學程度真的不如國小三年級的小學生嗎？

　其時在國內從小就參與體育活動的學生普遍學業成績都不佳。但是將近十年前左右國內大學體育系和體育學院也驚覺情況實在一直向下沉淪，也試圖扭轉此一現象，曾經秘密未對外公布的普查體育系或是競技運動系學生課業的情況，發現普遍非常不佳。但是包含田徑球類各項個人或是團隊運動比較起來，棒球隊的選手卻是程度最差的，這等於是墊底中的墊底，倒數中的倒數。

　撇開其他正常受學科教育的人不說，光是所有運動選手自己關起門來做內部評比，棒球選手還是吊車尾。這說明了一件事，棒球隊學業程度不佳已經不是個人的問題了，這已經是制度性的集體墮落，因此個人在棒隊中課業差也就無所謂了，天下烏鴉一般黑就無所謂黑 ，大家一窩爛就無所謂爛。體院和大學體育系的調查更加證明了這一件事情，我們不是不知道問題在哪裡，只是有沒有決心去研究改進。體院調查了以後有進一步動作嗎？沒有。所以爛者恆爛，照這樣子下去還會更爛。最後鬧到職棒三天一小賭，五天一大賭，場場被懷疑，人人都自危。還要驚動總統召開「棒球國是會議」？

三民高中青棒隊教練張榮勳

1982年朴子少棒的例子

　曾經有機會和曾經身為朴子少棒選手，1982年獲得全國冠軍到美國威廉波特比賽，青少棒和青棒都在美和中學度過，也多次出國比賽，後來加入台電棒球隊和職棒第一金剛隊，現今在高雄市三民高中青棒隊擔任教練的張榮勳聊上一段往事。實在是令我印象十分深刻，也十分令人感嘆！

    我們知道，1979年的朴子少棒第一次獲得威廉波特冠軍，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18K投手陳昭安。當時回國實在是風光至極。1982年朴子少棒再起，仍然奪得全國冠軍，但是在威廉波特冠軍賽卻不幸以０：６敗給美西隊，僅獲得亞軍。我本以為，當時台灣各地少棒的練習方式都是採取上午半天上課，下午半天練球的方式，但是深聊之下，我才大吃一驚，原來還不只是如此。

　張榮勳教練告訴我，當時他們那一批選手從三年級升四年級時的暑假由各地被挑選出來以後集中到朴子少棒苦練了近兩年，在1981年5月份全國少棒賽打完之後，那時候正好是國小五年級升六年級之時，放眼望去，全國已經沒有少棒對手可以在第二年和他們匹敵，加上陣中有11位五年級即將升六年級老手，隊型最為完整，實力最為堅強，篤定地冠軍幾乎可以到手，因此在1981那一年六月開始就苦練全天，直到第二年1982年9月初到威廉波特比賽完畢回國期間一共將近十六個月完全沒有進過一天教室，正常的上過一天課。每天一早就開始練球，直到太陽下山天黑為止。一切只為了打冠軍出國。我登時聽了實在是嚇一大跳，他說當時是小孩子也不懂，也不覺得有什麼損失，不上課還很高興。長大才覺得實在得不償失，但是學習的黃金年華已逝！

    我的媽呀！這種練法簡直就是就是比職業隊還要恐怖嗎！

    張榮勳教練還提到，當初依傳統，回國後會追隨之前1979年冠軍的朴子隊學長們，全隊都要進入華興中學就讀。但是在美國比賽期間，張榮勳教練的隊友卓琨原發生在美國比賽完休息時聚賭，消息傳回台灣，這批選手華興中學全面拒收。張榮勳教練只好乖乖到學區內的東石國中就讀一年級。但是東石國中非但沒有棒球可以打，還是地區以課業為主的升學名校。

    張榮勳教練特別提到，整個小學六年級的學業因為棒球完全空白，因此升上國一時課業完全無法跟上，每天上課簡直在讀天書，但是因為頂著威廉波特少棒的光環，卻要忍受課業成績低落引起老師和同學的側目，甚至是冷嘲熱諷。認為這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最佳案例」。種種的不順利加在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遑論升學壓力的競爭。才短短的幾個月已經由「國家少棒之光」竟變成了「班級課業之恥了」！。因此在東石國中這一年是他人生最失落和無法調適的一年，到學校上學成為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他實在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於國一結束時的暑假，張教練立即轉學到屏東美和中學，繼續他的棒球之路。

    我們實在無法相信，為了叫小孩拿冠軍，居然可以完全荒廢超過一年以上的學業，兇手是周邊主其事的所有大人。台灣棒球的禍因，實在是早早就已經種下！

2009年PONY亞太區少棒代表權泰源少棒

  華興中學的新大樓和籃球場是蓋在舊有的棒球場上

台灣還有哪個教練會關心在乎學生課業

　台灣的棒球要走上正常的教育之路，我實在悲觀的預測可能在我有生之年都遇不到。當年的華興中學還有在要求學生基本的課業，棒球隊就寢以後廁所燈下苦讀的往事已矣，但是後來實在也無以為繼。後來棒球隊解散，原先的棒球場蓋起美侖美奐的大樓和藍球場，學校轉型往私立貴族學校發展。華興中學的棒球美事，終成為歷史。

　我實在不知道現今的教練在近三十年台灣扭曲的棒球價值觀培養下，還有誰會重視學生的基礎課業，陳世龍教練打人代表他還肯勇敢面對此一事實，其他教練呢？

　陳世龍教練打人被革職終成為無可挽回的事實，但我實在覺得中華民國政府該頒發給他一枚青天白日勳章，表張他為棒球大局的犧牲。陳世龍大可以當個爛好人，或是代替選手向老師關說課業放水。這是台灣其他學生球隊的標準SOP，但是他沒有這樣做。畢竟在台灣還有教練為選手的課業而被革職，幾乎是天方夜譚，我實在感到不捨。如果他只管教球，不管學生學業成績，沒事就和家長泡茶聊天培養感情，多多拉攏和董事會的關係，我相信他今天仍是一個紅牌的太平教練。但他為選手的學業成績賠上自己！

    真正該打的，是那些成績離譜低落又考試睡覺交白卷選手的國小、國中教練們，以及選手家長和當年的相關教育行政人員。是他們把這些選手慣壞的，讓這些選手光打球卻沒有一點課業責任。只是陳世龍教練不幸要面對並且收尾，因為處理不當最後還被全國的輿論凌遲和羞辱。

    大家不必當聖人，如果你是陳世龍教練，你會怎麼做？

　我祝福陳世龍教練不要因此跌倒，勇敢的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