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傷人
華人教育文化中的最大致命傷
轉貼自2010年4月號讀者文摘 游乾桂
讀經班的老師，原本懷抱大夢，陪孩子興味十足地醉在《三字經》、《論語》、《孟子》、《大學》之間，琅琅上口，搖頭晃腦讀着人之初、性本善，可是當美意遇上考試，卻化成惡意，變質的讀經課漸次淪為「壓力課」或「壓力鍋」，起初綻放出來花一般的笑容，慢慢收斂成了驚恐。
讀經是好事，可是遇上會考，美意就喪失殆盡了，一般來說，會考每年舉行之前兩個月的課程，不斷地重複之前念過的經文，一天八個小時，每節四十分鐘，小朋友像機器人般一讀再讀，只為了考試過關，至於經文內容呢？沒有人理會，家長只要求成績，老師有壓力，孩子更可憐。
這讓我想起大教育家葉聖陶的一段感嘆，他說華人教育最大的問題就是考試，什麼都能考，無所不考，只求過關，不求甚解，我們「以考毀智」，再「以智毀體」，最後「以體毀德」，會考的，都會了，可是不考的，卻全不會。
由於職業的關係，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的友人以醫師居多，赫然發現，自己想當醫師的並不多，多半背負着旁人的期望，其中幾位很明確地告訴我，是分數把他們推往醫師這一條路，他們壓根不喜歡。
原來這些經由考試得來名位的高社經地位者竟也是考試的犧牲者，怪不得這些友人，都被我看見眉宇之間的一絲苦楚，身在杏林卻不知醫療是何物？夢想當個救苦救難的華佗，哎，算了吧。
考試沒有贏家
憎惡考試一事，其實不分贏家、輸家的，很少有人喜歡坐在火熱的烤爐上，享受自己烤焦的味道。
滿清十大酷刑，是我對考試的想像，把人五花大綁押上行刑台。
若以一個人八十歲稱做高壽而論，讀書考試的歲月極長，有些人長達三十年，一考再考的結果，大約只剩記憶力，缺了獨立思考的能力，這種人只有勞力經濟的能力，不可能滋養出腦力經濟。考試一旦多了，是非善惡的道德判斷力與自我學習的能力一併流失，朱熹以為讀書該有的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無一復見。
這件事不只我一個人憂心、洪蘭教授心疼、林火旺教授火大，很多遠見者大聲疾呼，可是快樂學習一事，依舊遙遙無期，在雲深不知處。
考試除了優勝劣敗之外，我想不出來有什麼好處，但壞處卻罄竹難書。
考得很苦！
考試考得讓人灰心喪志是事實，使得會讀書的人很苦、不會讀的人很悶，兩種人都想逃，找出口。
出口有兩種，滿出來的叫宣洩，找人出氣，於是混黑幫、做壞事、傷害人，這些人在考場上不得勢，就在另一個地方贏得桂冠。耍不了狠的人，只好自我傷害，輕者憂鬱、重則燒炭。
考出絕望！
考試如果考得讓人什麼都會了，也就罷了，烤焦了，就慘了。考試烤焦人的機率算滿大的，我修習心理學，明白考試不是成就指標，很多人會因為考得很好就覺得自己很偉大，考試只要會就可以了，但人生要懂才行。
動物學者進實驗室訓練白老鼠，餵食與電擊，當白老鼠吃食物時用電電了一下，久之牠會心生懼怕，但不是不敢吃，而是心一狠，不管了，為了吃不惜被電擊，這就是絕望。
考試考不出希望，一定考出絕望，你考你的，我寫我的，在教授眼中，這種人是來混的，吃飽等死，但對孩子來說，卻是一種深沉的絕望。
考得很累！
天天考試，無所不考，怎能不累？
我親眼看見幾個高中的孩子、國中的學生，連上學都舉步維艱、步履蹣跚，我無法想像，一個天天睡眼惺忪的孩子，如何演好人生。
朋友的兒子留英返國，因為太累，什麼事也提不起勁，晨昏顛倒，三十五歲還在吃飽等死。我明白箇中原因，累了吧，根本提不起勁，只好枉費所學。
考出自卑！
董事長朋友語氣嘲諷地告訴我，現在孩子不經用，理由之一是，他問來應徵的人，會什麼？這個人不假思索便答稱，會讀書，他大筆一揮寫着不錄用。
這個孩子未必什麼都不會，但不敢稱會，因為除了讀書考試之外，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可以派上用場，這些孩子我遇過幾位，都說好自卑。我想也是吧，如果是我，應該也很自卑的。如果考試只考出自卑，怎有可能有人會提供一處讓你衣食無虞的位置。
這些年來，我或明或暗地發現，考試一直扮演着隱身殺手，偷偷摸摸地砍人一刀，因為有考試，就有勝負得失，父母表面不講，但骨子裏在乎，這些壓力將全數移往孩子身上，只能努力拚分數，無法快意演人生。
贏的人上台，可是上台的人心慌。輸的人下台，但下台者怨懟。考試沒有提供孩子陽光人生，而是敵意的未來。
考試已經考得夠多了，還有人建言加考英聽、英會？這些人大約還溺在英文可以與世界接軌的泥淖之中吧。
亞洲國家中，日本人英文差，行走東京街頭，想找人用英文問路比中樂透還難，可是它卻是亞洲最能與世界接軌的國家，關於這點值得想一想。
日本依靠的是迷炫的爛英文？還是精彩的軟實力？
留言列表
